李广信教授的土力学生涯,让人景仰!让我们跟随李教授的文字,品味他与土力学交融的一生,以及他50余载峥嵘的岁月。
早起在圆明园晨练,路过遗址旁一片树林,蓦然想起在校学习期间曾在此植树,应当就是这片杨树,那已经是50余年前的事了。2016年是我们水六毕业50周年,当时赋诗如下:
毕业50周年,我从事土力学专业工作也有50年了。从2007年退休以来,仍在笔耕不止:编写教材,撰写文章、专著,到处报告讲演、评审咨询,也算实现了当年蒋南翔校长“健康工作50年”的要求。
我与土力学的渊源算是很深了。当时在清华水利学教我们土力学的是陈梁生先生,他是哈佛大学的博士,师从卡萨格兰德(Casagrande,A)教授,而卡萨格兰德是太沙基的弟子。因而从武功的门派推溯,我应属于太沙基的直系了。
↑ 两个哈佛的校友:陈梁生先生与卢肇钧先生
60年代初我国也有培养研究生制度,学制大约是3年,没有学位,相当于前苏联的“副博士”吧。当年清华在本科实行“因材施教”的课外学习与培养形式,对于学习较轻松,成绩较好的学生可以申请感兴趣的专业因材施教,大约相当于候补研究生。我记得我们年级有3个土力学的因材施教生,即李广信、陈祖煜和胡锦涛,在陈梁生先生指导下,做了不少试验。毕业时正值“文化大革命”,我们一起都被扫地出门,研究生的梦也就破灭了。下面的照片是我们班的毕业照。因有这层渊源,所以在《岩土工程50讲》中我曾调侃这位老同学“夯实基础”之误。
↑ 1967年水工64毕业照
照片的位置就是清华大学的二校门,由于二校门属于封建、资本主义,当时被推倒了,代之以伟大领袖的塑像。二排右2是李广信教授;三排左2是胡锦涛总书记。
1968年我被分到黑龙江省呼兰县,在水利局暂短工作几个月,就去“五七干校”改造锻炼,领导信任,命我任干校副校长(副连长)。半年不到,珍宝岛危机,为运送战备物资,呼兰河上要抢建战备大桥。于是我被紧急调到建桥指挥部,4月20日,冰河解冻后一周,我们在喝了一大茶缸白酒以后,下到流冰的河水中定桩位。然后由我一人负责7孔双曲拱桥的24棵桩的施工。当时没有所谓的工程勘察,采用“大锅椎”人工推钻水下钻孔,每一钻上来,都要查看是粗砂、中砂还是砾砂,根据推钻的力道判断其相对密度,再查其摩阻力,逐段叠加,到安全系数等于2.0时,即下令停钻,下导管,浇筑混凝土。就这样,我曾连续作战几昼夜。在上个世纪60年代文革期间,一个333多米的大桥,在缺人少料,冬季施工的条件下,只用了一年多一点的时间即完工,并且如今已经使用了46年,岂不令如今哪些娇不禁风的大桥们汗颜?
↑ 呼兰河大桥,2014
到1978年,我已经在呼兰县工作10年了,一直在筑堤建坝,挖沟排涝。从勘测队长、工程组长,到水利局副局长,并在正在酝酿令我作副县长候选人之际,研究生制度恢复了,我决定报考清华的研究生。当时领导找我谈话,我感谢呼兰县待我不薄,但研究生还是要考。由于流落江湖十余年,当年手头只剩下册《水工结构》,于是报了水工专业。面试时去了6人,水工只招5个。我听说土力学黄文熙先生那里没人报考,听说水工的张光斗先生很凶,而黄先生则十分和气。于是我投书给黄先生,讲当年是土力学因材施教生,由于文革离校时,土力学教材遗失,无法复习,希望转到土力学专业。由于在100多考生中,我的成绩名列第一,黄先生欣然收留了这唯一的弟子。这里声明一下,后来张先生的研究生与我同室,其实张先生对研究生也是很好的,只是有时装作很凶的样子—— 一个很可爱的老先生。
于是我在清华大学师从黄文熙先生,老先生待人真诚温暖,如沐春风。作他的学生,虽然愉快,但绝不轻松。一进入课题工作,黄先生要求我首先精读100篇关于土的本构关系的英文论文;然后从研制仪器开始,完成p=常数三轴试验、真三轴试验和模拟旁压仪的空心圆柱共三套试验;再用6种本构模型编制有限元程序,与试验进行对比验证。我从中学到大学都是学俄文,年近40才从ABC开始学英文,读100篇可能是土力学中学术难度最大的“本构关系”论文,加上语言的障碍,其困难是可想而知的。只好左手字典,右手钢笔,一篇篇的啃了下来。当时复印还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,文章的附图都是用手精准地描下来的,这样的硬皮笔记本留存下十余本。
除了自学外,教研组还给我上课,除了黄文熙先生经常对我进行“单槽饲养”外,像陈仲颐先生、濮家骝先生、李景坤先生等,经常是一上午排班轮流给我这个唯一的学生上课。这种一生多师的待遇现今很少有人能享受到了。
↑ 指导我的黄文熙先生和濮家骝教授
我国第一批岩土工程的博士,陆续在1983-1985年期间答辩。我国首批岩土工程博士有龚晓楠、张道宽和李广信3人,导师分别是曾国熙、卢肇鈞和黄文熙三位先生。后来张道宽英年早逝了。3人中我是答辩最晚的,这与我当时主管系的研究生工作,属于“在职”有关吧。计算下来, 我的学生生涯共有27年:小学6年,中学6年,本科6年实际为8年(文革期间留校“闹革命”了),硕士3年,博士4年。所谓健康工作50年其实是要打折扣的。
我的博士论文题目是“土的三维本构关系的探讨与模型验证”。记得当时我原拟的题目是“土的三维本构关系研究与模型验证”。黄先生给改为“探讨”,可见在无垠的知识海洋中,老先生在学术上所表现的恭谦。记得当时征求意见发出了100份论文,回复了80多份。参加答辩的专家有黄先生、卢肇鈞先生、周镜先生、沈珠江先生、王正宏先生和陈愈炯先生。论文答辩决议有“达到国际著名大学优秀博士论文水平”的评语。后来被评为清华大学优秀博士生,获得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国家教委颁发的“做出突出贡献的学位获得者”奖励。
↑做出突出贡献的中国学位获得者证章
在土力学这条小路上踟蹰前行了50年,如果肯于经营,可能会有仕途的辉煌;如果肯于放下身段,可能会有名声的显赫。但扬花未借东风力,此生从来不求人。记得在祝贺黄文熙先生90大寿时,我曾赠诗一首,现在只记得有“常仰风骨松柏秀,更慕学识江海深”之句。如果先生是松柏,我只是白杨,但一样的挺拔;如果先生是江海,我只是一汪池塘,但一样的清澈。在这个领域有幸得到很多名师大家栽培指教,应当努力做一些贡献。回顾起来,重新启动了中国土工合成材料工程协会,使这一事业健康发展;创立了土力学教学委员会,23年一次的研讨会也很有成效;编写了三本教材,撰写两本漫话,一本“十讲”,虽然清浅,但还透彻。这样的人生应当是精彩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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